「少女因一次意外,失去了左眼和十七年以來的所有記憶。後來,少女移植了一隻新的左 眼。這隻左眼的主人生前的記憶慢慢地變成了少女的記憶。」
在得到了新的左眼,和左眼所附帶的記憶後,少女發現自己對自身原本的記憶可能會恢復這件事感到恐懼。因為少女已經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恢復記憶對她來說是得到陌生人(原本的自己)的記憶,現在的新眼球裡的不屬於少女的記憶才是少女現在真正的記憶。在失憶這件事發生過後,一切都已經回不了頭,即使能夠恢復記憶,少女再都無法變回原本的自己。恢復記憶後,少女將會變成擁有雙重份量的記憶的存在,甚至是雙重人格的存在,但絕不會是原來的她。
每一個獨立個體的精神生命在本質上應該是一樣的。舉例來說,人和狗的精神生命是一樣的,但由於每個獨立個體用作收集外界訊息的工具—肉體的相異,兩個個體所收集到的訊息會產生不同程度的差異。正如狗的嗅覺比人的強得多,即使人和狗聞到相同的氣味,人和狗所接收到的訊息都有所不同。這些不同的訊息經過意識的處理儲存而成的記憶會有更大的差異。由於姿態和人格是由記憶所造成,所儲存的記憶不同,展現出的姿態和人格都因而不同,就造成了人和狗之間很大的差異。所以,不論是哪個個體的記憶,都能無障礙的傳遞到另一個個體,只要接受記憶的個體擁有精神生命。
精神生命由記憶和意識組成。記憶造就獨立個體的形態和人格。意識則是把外界的資訊轉化為記憶的工具,人的五官和身體接收了外界的訊息,再由意識將其處理再以記憶的方式儲存著。每一個獨立個體所擁有的記憶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使是同卵雙胞胎,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在一模一樣的環境,由於視角的些微差異,所得到的外界資訊以至記憶都會有所不同,雙胞胎的記憶最多只會是相似而不會是相同。記憶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的增加,慢慢地記憶佔據精神的部分愈來愈多,甚至變得比意識更重要、更多。
記憶又分為身體記憶和精神記憶。身體記憶是以肉體作媒介,儲存在身體上的記憶,包括控制身體的每一塊肌肉的動作、條件反射、通常技能和語言能力。精神記憶是不以物質方式存在的記憶,是獨立個體對人對事對物的主觀感受的記錄。身體記憶並不會隨著失憶而消失不見,消失的只會是精神記憶。
沒有記憶,或喪失了記憶的人只會是一個空殼,這個空殼不會有其獨特而獨立的姿態和人格。這個空殼中所剩下來的意識不會因感知到自己失去記憶而感到不安、恐懼,因為記憶是空白的,其中並沒有名為恐懼的感覺,同時也不會感到快樂、興奮,因為記憶中也沒有名為快樂的感覺。雖然失去記憶的人仍是生物,其實其本質上更接近死物。
當沒有記憶的空殼接收到任何記憶,即使這些記憶不是經由自身的意識所產生出的,只要是記憶,就能把空殼充滿,使之變回完整的人。少女喪失掉所有曾經從自己的意識產生出的記憶,後來得到了儲存在眼球裡的另一個獨立個體的記憶,使少女打從心底的認為自己就是左眼以前的主人,雖然她確實的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記憶造就人的存在。少女原本的記憶消失了,所以少女已經「死」了,「不存在」了。眼球的主人透過眼球將記憶傳遞到少女的空殼,延續了眼球的主人的存在。換句話說,眼球的主人的精神生命的記憶部分以少女的空殼「復活」了,將已經逝去的眼球的主人的存在再次展現出來。在接收到眼球的記憶時,少女的身份在一瞬間改變了,成為了已經死去的眼球的主人。
「如果恢復了記憶,那麼現在這個心中滿是不安的我,會到哪裡去呢?」
後來少女恢復了記憶。少女的腦袋現在裝載著自己過去十七年的記憶,喪失記憶時所產生出的記憶,以及眼球的主人生前的記憶。
當一個人擁有著屬於自己的記憶,同時又擁有著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他既不是原本的自己,又不是另一個人。亦可以說,他既是原本的自己,同時又是另一個人。這個時候的人是一個與原本的自己和另一個人相同而又不相同的存在,可以說是一個由不同的舊記憶組成的新的存在。
對恢復了記憶的少女來說,那個喪失記憶期間的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自己,導致了少女的不安。不安是由於記憶跟意識的不協調所致。每一段記憶都有其所配合的意識,那就是產生出這段記憶的意識。要消除不安,只有把不屬於現在少女的意識的那部分記憶消除掉,即是眼球所附帶的記憶。但消除了那部分記憶後,即使那些記憶從來都不屬於少女,不是由少女的意識產生出的,少女亦無法變回原本的自己,她既不是失去記憶時的少女,更不是眼球的主人。
每個人都會有著討厭、希望捨棄掉的記憶,但若真的捨棄掉了,人就不再是原本的人了。
故事的開頭可以很牽強的,一直到故事的一半,我都覺得故事很普通,甚至可以說不好看。但後來才發現是作者刻意安排的。故事分成兩條主線敘述,我一開始以為兩條線的事是同時發生著的,到後來才知道不是,其中一條線是另一條線的事件發生前的真相。
作者非常仔細的描述著物質世界的肉體的恐怖,其真正的恐怖不是在肉體的傷害本身,而在受到這些傷害的人所產生出的幸福感所造成的矛盾。但其實故事最恐怖之處是在精神上。透過少女第一人稱對失憶後完全陌生的世界和周圍完全陌生的人的描述,少女的恐懼和不安從字裡行間透了出來。
我認為,對於失憶這件事,最痛苦的人並非失憶者本身,因為失憶者無法從空白的記憶中找到適合用作對比的感受,因此無從感到痛苦,最痛苦的其實是失憶者身邊的人。「你是誰呀?」當失憶者對周圍的人說出這句話後,痛苦就只會不停的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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